潮落无声第31章 显微镜下的血丝
1987 年的春天深圳被持续的回南天笼罩。
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潮气连技术科办公室的白墙都沁出细密的水珠。
李建军站在流水线旁工装外套的第三颗纽扣松了随着他俯身观察的动作轻轻晃动。
波峰焊机发出规律的嗡鸣焊锡槽里翻涌的金属液映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 —— 这是他连续守在车间的第三十个小时。
显微镜的载玻片上放大四十倍的焊点像月球表面般凹凸不平。
李建军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目镜睫毛在镜片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助焊剂挥发的刺激性气味钻进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体一晃差点撞翻旁边的助焊剂瓶。
“李工歇会儿吧科长说不急着要。
” 旁边的学徒工小王递过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上印着 “上海食品一厂” 的字样。
李建军没接只是指了指载玻片上的焊点:“你看这结晶纹路像不像老家窑洞顶上的冰棱?” 小王凑过去看了眼摇摇头:“我只看见锡疙瘩。
” 李建军没再说话只是将目镜的倍数又调高了一档。
焊锡颗粒在强光照射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撒在黑色绒布上的星星。
他想起小时候在黄土高原的夜晚躺在打麦场上看银河那些遥远的星辰此刻仿佛都凝聚在这方寸之间的焊点上。
但此刻他眼中没有诗意只有职业性的敏锐 —— 在无数个相似的焊点中他发现了极细微的气孔和裂纹如同勘探者发现矿脉的蛛丝马迹。
连续三天他几乎没合眼。
饿了就啃两口压缩饼干渴了就喝车间饮水机里的隔夜水。
流水线的噪音早已融入血液成为他思考时的背景音。
技术科的老工程师们路过时只是皱着眉看他一眼嘀咕一句 “北佬就是愣”便匆匆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焊锡的星河里他正在寻找一条突围之路。
第四天凌晨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车间的高窗照进来时李建军终于放下了显微镜。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拿起桌上的绘图板。
铅笔在绘图纸上沙沙作响二十三个小时后二十二页详细的改良图纸铺满了整个操作台。
从助焊剂的配比改良到波峰焊温度曲线的调整再到传送带速度的精确计算每一个数据都凝结着他这几天的心血。
当他将图纸交给科长时对方正在用进口的派克钢笔签署文件。
科长随意翻了翻图纸点点头:“小李啊不错有干劲。
先放这儿吧我看看。
” 李建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他没注意到科长在他转身离开后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五天李建军是被同事摇醒的。
他趴在操作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支铅笔。
睁开眼的瞬间他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同事见状赶紧扶着他往厂医务室走。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刺鼻李建军坐在裂隙灯前紧张地攥着衣角。
医生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小伙子眼睛怎么搞的?” 李建军嗫嚅着说:“看显微镜…… 看久了。
” 裂隙灯的强光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医生用棉签轻轻翻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着:“啧眼底出血视网膜有细微损伤。
你这是过度用眼再这么下去迟早要瞎!” 李建军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压住。
瞎?他不敢想象没有眼睛他还怎么搞技术怎么在这座城市立足? 医生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一副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先戴着吧前任技术员留下的度数差不多。
以后少看显微镜听见没?” 李建军接过眼镜镜腿上刻着 “王工” 两个字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他戴上眼镜世界瞬间清晰了但鼻梁却被压得生疼。
走出医务室时深圳的春天已经有些燥热。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建军却觉得眼前的光线格外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却感到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身体给他的警示是他为技术理想付出的第一笔沉重代价。
晚上回到宿舍他拿出工牌对着台灯看。
塑料壳里夹着的老家一寸照片上十七岁的自己站在黄土墙前眼神明亮没有丝毫疲惫。
而现在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眼角甚至出现了细小的皱纹。
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黄土墙仿佛能感受到家乡的温度。
那一刻黄土墙背景里的少年眼神与现在的疲惫重叠让他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
一周后厂里召开技术革新表彰大会。
李建军戴着那副厚重的眼镜坐在会场的角落里。
他心里有些期待毕竟那二十二页图纸是他熬了多少个日夜的心血。
科长站在台上意气风发地讲述着波峰焊工艺改良的过程从市场调研到技术攻关说得天花乱坠。
李建军越听越不对劲科长说的很多细节都是他图纸上的内容但科长却只字未提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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