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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落无声第7章 日记本上的誓言

1980 年的秋天暮色像被泼了浓墨的宣纸从村头的柿子树开始一路浸染到山梁尽头。

李建军缩在供销社昏暗的柜台前怀里揣着用三块蓝布手帕包着的鸡蛋掌心的汗把帕子浸出深色的印子。

这是他攒了三个月的鸡蛋 —— 每天天不亮就蹲在鸡窝旁等老母鸡 “咯咯哒” 叫完再小心翼翼把带着体温的鸡蛋收进瓦罐。

为了防止鸡蛋磕破他还特意在瓦罐底垫了从棉袄内衬撕下的棉花。

“换本带锁的笔记本。

” 他把鸡蛋轻轻放在柜台上十二个鸡蛋在玻璃柜台里泛着温润的光和货架上蒙着灰的铁皮文具盒、缺角的练习本形成刺眼对比。

售货员嗑着瓜子斜睨他:“这鸡蛋有虫眼呢顶多换这本。

” 说着甩出一本暗红绒面的笔记本锁扣上的铜绿蹭在他袖口像块洗不掉的锈迹。

建军拿起本子时还闻到纸张边缘残留着淡淡的油墨与樟脑混合的气味那是供销社仓库特有的味道。

建军抱着本子跑回家时夕阳正把黄土坡染成血色。

他躲进窑洞最深处从墙缝里抠出半截铅笔头。

窑洞里潮乎乎的混着牛粪和霉味可当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油墨清香瞬间驱散了所有异味。

锁孔里还卡着根售货员的头发丝他用指甲小心挑出来突然觉得这道缝隙通往另一个世界。

手指抚过纸张时能感受到细微的纤维纹路像极了父亲手掌上的老茧。

报纸上 “打倒四人帮五周年” 的标题还带着油墨香他把报纸轻轻撕开将笔记本夹在夹层里。

铅笔尖悬在纸面迟迟不敢落下直到听见母亲在院外喊 “建军去打猪草”才猛地落笔。

“我要去深圳像钢筋一样站着不像黄土一样趴着。

” 字写得歪歪扭扭他努力模仿报纸上的宋体字横平竖直的笔画里藏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墨迹穿透纸背在炕席上洇出深色印记和父亲咳嗽时溅在墙上的血点遥相呼应。

往后每天夜里他都等全家人睡熟后摸黑开锁。

铜锁发出的 “咔嗒” 声像心跳窑洞里煤油灯的光晕里他用烧火棍在灰堆里演算物理题在本子上抄写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深圳新闻。

有次弟弟建民说梦话伸手乱抓差点碰到藏在枕下的笔记本他惊出一身冷汗从此把本子塞进墙缝又用泥巴糊了层伪装。

每次写完他都会用父亲的旧中山装袖子仔细抚平纸页仿佛在呵护易碎的梦。

村头的老槐树下是伙伴们难得的聚集地。

树皮上还留着去年饥荒时被啃食的痕迹此刻却成了年轻人短暂逃离现实的角落。

李建军抱着那本藏在怀里的日记本听着大家谈论未来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布鞋鞋头已经磨得发白裤脚还沾着早上耕地时的泥点。

“建军你还真信收音机里说的深圳?” 发小大柱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土指甲缝里嵌满黑泥“我爹说了外面的世界乱得很哪有咱们村里踏实至少饿不着肚子。

” 他边说边往嘴里塞了颗干瘪的炒豆子咀嚼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就是” 二丫编着手里的草绳头也不抬发梢还别着过年时剩下的褪色头绳“我娘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对方家里有两头牛嫁过去能吃饱饭女人这辈子不就图个安稳?” 她说话时眼睛盯着草绳仿佛那就是她注定的人生轨迹。

李建军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摸了摸胸口的日记本那里藏着他的梦想可在伙伴们眼里或许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注意到大柱脚上的草鞋补丁摞补丁二丫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突然意识到大家困在贫困里太久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这时一直沉默的石头突然开口:“我表哥去深圳了。

”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石头攥着表哥来信的信封边缘已经被手指摩挲得起毛“听说是去建筑工地刚开始住的是工棚吃的是糙米饭可上个月来信说他学会了开塔吊工资比在村里干一年还多!” 他说到 “塔吊” 时眼睛亮得惊人仿佛那钢铁巨兽就在眼前。

李建军的心猛地一跳他凑近石头急切地问:“那…… 那他在那边过得好吗?”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老槐树粗糙的树皮。

石头点点头:“好着呢!信里说深圳到处都是高楼晚上的灯光把天都照亮了还能看见小汽车在路上跑!” 他边说边用手在空中比划“表哥还说那边的人说话带着奇怪的腔调穿的衣服花花绿绿和咱们这儿完全不一样。

” 这番话让李建军热血沸腾深圳不再只是收音机里的一个名字而是真实存在的充满希望的地方。

他想起日记本上的誓言此刻更加坚定了要去深圳的决心。

看着伙伴们黯淡的眼神他突然明白自己不能像他们一样被土地和贫穷永远困住。

寒露那天王老虎家新盖的砖瓦房上梁鞭炮声震得他家土坯墙簌簌掉灰。

建军攥着笔记本跑到后山在杂草丛生的祖坟前跪下。

枯黄的狗尾巴草扫过脸颊像无数只嘲讽的手。

他重重磕下头冻土硌得额头生疼再抬头时血珠滴在翻开的笔记本上和 “深圳” 两个字融成暗红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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