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344章 枯骨笑
城郊乱葬岗的荒草比城里最破的草席还高。
陈三蹲在土坡上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看残阳把坟头染成血红色。
他数过这是第七次来这儿——前六回他要么被野狗撵跑要么被巡夜的更夫拿木棍赶走要么……他自己先抖着腿跑了。
可今儿个不一样他往怀里揣了把生锈的剃头刀刀把磨得发亮像块冷硬的玉。
“横竖都是死挑个清净地儿。
”他抹了把脸上的鼻涕往坟堆里挪。
乱葬岗的坟没碑没名只有青灰色的土包像被踩扁的馒头。
陈三找了个最矮的土包背靠着坐下刀尖轻轻抵在手腕上。
风卷着枯叶打旋儿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更夫的梆子还响。
突然他后颈一凉。
不是风。
他僵着脖子转头——身后的土包上不知何时坐了具枯骨。
说是枯骨倒也不全对。
头骨泛着青白眼窝黑洞洞的可那下巴骨却翘得老高像是谁用线牵着硬生生把嘴角扯成了笑模样。
身上的衣衫早烂成了布条可肩头还搭着半截褪色的靛青汗巾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印子倒像刚从田埂上走下来。
陈三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枯骨没动可陈三的耳朵里“嗡”地响起了笑声。
那笑声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直接撞进了脑仁儿里。
爽朗透亮带着点破锣似的哑像极了村里老木匠修门板时的哼歌——那年陈三他娘病了老木匠送了块木板说要给打口薄棺材他娘抹着泪说:“这木料该打张摇篮。
” 陈三的手开始抖。
他想起七岁那年他爹在黄河边捞鱼被急流卷走了。
他娘抱着他跪在河边哭了三天眼睛肿得像两颗紫葡萄。
后来他娘病了他去药铺赊药掌柜的把算盘拍得山响:“穷鬼也配看病?”他抄起药罐砸过去药汁溅在掌柜的青布衫上染出朵妖异的花。
再后来他成了乞儿成了小偷成了现在这个揣着剃头刀来找死的人。
可此刻那笑声像根软绳子勒得他喉咙发紧。
他想起上个月在城隍庙讨饭有个小娃娃拽他的衣角往他手里塞了颗糖:“叔叔你笑起来好看。
”他当时骂了句“小崽子懂个屁”可转身就把糖含在嘴里——甜得他眼眶发酸。
“你笑个屁!”陈三吼了一嗓子可声音抖得像筛糠。
枯骨的下巴骨晃了晃那笑模样更明显了。
陈三的脑子里“轰”地炸开全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黄河水卷着泥沙一个精瘦的汉子站在岸边裤脚卷到膝盖手里举着网兜网里蹦跶着两条巴掌大的鱼。
他冲岸上的人喊:“今儿个收获不错晚上煮鱼汤!” ——土坯房的灶膛前一个女人擦着眼泪笑:“他爹又偷摸去赌坊了可娃的学费总算是凑上了。
” ——破草席上一个少年攥着本破书手指冻得通红嘴里念得含糊:“人之初性本善……” ——还有还有个穿靛青汗巾的汉子蹲在乱葬岗的土包上怀里抱着个破陶瓮瓮里装着半块发霉的炊饼。
他抬头看天喉咙里发出呵呵的笑:“这饼子比那年在黄河边偷的鱼还香。
” 陈三的眼泪“吧嗒”掉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他娘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三娃你爹走的时候说等你娶媳妇了要喝你的喜酒。
你记着人这一辈子活的是个盼头。
” 可他早把盼头丢了。
他偷过米行的米被抓住时掌柜的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他骗过老妇人的钱看她瘫在地上哭他转身就跑;他甚至想过等攒够了钱就去买包砒霜和那个总骂他的巡夜更夫同归于尽…… “你凭什么笑?”陈三吼着可声音里没了底气。
枯骨的笑意更深了。
陈三看见那头骨的眼窝里竟漫出了点亮闪闪的东西像星星落进了黑窟窿。
“我叫狗剩。
”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点沙哑像老榆木门轴转动的响。
“我打小没爹娘生我时难产血把炕席都浸透了。
接生婆说这娃活不成可我娘偏不信把我揣在怀里用体温焐了三天三夜。
” 陈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想起他娘也是这样用破布裹着他在雪地里讨饭说“娃的命比雪还金贵”。
“后来我娘没了我就去要饭。
有回在财主家门口被狗撵得摔进了粪坑。
我爬起来抹了把脸对自己说:‘狗剩啊你命苦可别让苦把你命压垮了。
’” 枯骨的下巴骨还在笑像是在应和自己说的话。
“再后来我娶了媳妇。
她手巧会纳鞋底会蒸枣花馍。
我们有个娃小名叫铁蛋胖得像个面瓜。
那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把家里的铜锅卖了换了两斗米。
媳妇把米熬成粥先喂铁蛋再喂我。
她说:‘狗剩咱苦点没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
’” 陈三想起他爹走后他娘也是这样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他自己啃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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