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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71章 镜花水月潭

青牛岭下有眼深潭四围竹树环合潭水终年清冽。

岭上老人们都说这潭原是南海观音的净瓶倾了半盏故而月圆之夜潭面会浮起一层银霜似的雾气映出人心底最渴盼的景象——有人见着亡故的亲儿骑竹马归来有人瞧见自家破屋变成青瓦高堂更有贪心汉子见着满潭金鳞扑下去却只捞了满手水草。

这年八月十五秋老虎刚退了威风山风里裹着桂花香。

有个穿青衫的书生背着半卷残书跌跌撞撞进了竹林。

他叫周承砚三年前在府试中得了案首本以为来年春闱能高中谁料主考官嫌他策论里农桑为邦本的话太酸一笔勾去功名。

如今母亲咳血卧床家里米缸见了底他连买药的银钱都凑不出偏生路过青牛岭时听见两个砍柴的汉子嚼舌根:那镜花水月潭的月比城里最圆的月亮还亮三分照得人心窝子都透亮。

书生攥紧了袖口。

他记得十年前在县学读书先生曾指着《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可如今他才明白有些事比求知更熬人——比如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春天。

月上中天时潭水果然起了雾。

书生踉跄着扑到潭边水面映出的却不是他形容枯槁的脸而是个穿红袍的年轻人正跪在金銮殿上皇帝亲手将金榜递来朱笔点着他的名字:周承砚进士及第!他听见殿外鞭炮齐鸣看见母亲穿着新做的蓝布衫抹着眼泪往他怀里塞煮鸡蛋连房梁上的蛛网都闪着金光。

娘您看儿子中了。

书生对着水面喃喃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虚影。

潭水泛起涟漪金殿的光却更盛了连母亲鬓角的白发都变成了乌油油的青丝。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药铺老掌柜摸着他怀里的空钱袋叹气:周相公这人参得五钱银子您再拖两日......此刻水面上的母亲却笑着往他手里塞银锭圆滚滚的比他在书里见过的任何元宝都真切。

承砚? 身后传来沙哑的唤声。

书生回头见是个戴斗笠的老农裤脚沾着泥肩上扛着锄头。

老农盯着潭面忽然笑了:我就说么这潭里的月照的从来不是天上。

书生没搭话。

他看见潭中景象又变了——老农的田垄里稻穗沉甸甸地垂着金浪翻涌到天边;田埂上跑着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个红得发亮的柿子;灶房里飘出白米饭的香气锅里炖着腊肉油星子在陶瓮里直冒泡。

您老也来瞧热闹?老农蹲下来把锄头靠在潭边的老槐树上我种了三十年地头回见这么好的收成。

他指了指潭里你瞧那稻穗颗颗都饱得要裂开比我去年在村头王员外家帮工见的还密。

书生这才注意到老农的裤脚虽然沾泥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斗笠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常戴的。

再看潭水里的老农正弯腰割稻动作熟稔得像在自家地里——和他书里读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一模一样。

您不觉得稀奇?书生问。

老农从怀里掏出个粗瓷碗舀了潭水喝:稀奇啥?我去年大旱潭水干到能看见底今年雨水足田垄都蓄满了水。

前儿个我去镇里卖稻种张屠户还说呢等新米下来要给我留半扇肋条肉。

他拍了拍裤腿站起来人心里想啥潭水就映啥。

你瞧我心里装的是稻子抽穗它就给我看金浪;你心里装的是金榜题名它就给你看红袍。

书生没接话。

他望着潭中的自己红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闪得人眼晕。

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砚儿快趁热吃鸡蛋。

他伸手去接指尖穿过水面只沾了一手凉意。

您老明日再来保准还能见着这景象。

老农扛起锄头往竹林外走我呢明儿个还得去地里看水别让夜里下的雨冲了田埂。

书生望着老农的背影消失在竹影里低头又看潭水。

红袍还在金殿还在母亲的笑还在。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有个云游的道士说过这潭里的月是心镜照见的是各人的执念。

可他才不管什么执念不执念——只要能天天看见这景象哪怕一辈子不离开青牛岭又有什么不好? 第二日书生没回家。

他在潭边搭了个草棚白天躺在棚子里看潭水夜里就着月光背书——反正金殿里的皇帝说过他是进士不用再考了。

母亲托人捎信来说家里米缸添了两升糙米让他别着急;后来又说咳血更厉害了请了郎中来看药钱要五钱银子;最后捎信的人哭着说老太太咽气前还攥着他的旧棉袄说砚儿中了就好中了就好。

书生抱着旧棉袄坐在潭边水面上的红袍突然淡了。

他慌忙趴下去看潭水还是那潭水只映出几片竹叶打着旋儿往下落。

他连喊了几声娘潭水里只有自己的回声。

你当那金榜是真的? 又是那个沙哑的声音。

书生抬头见老农扛着锄头站在竹林边裤脚又沾了新泥。

老农蹲下来用锄头柄敲了敲潭边的石头:我年轻时也来过这儿。

那年大旱我家三亩薄田裂得能塞下拳头我蹲在这潭边哭潭水就映出我爹在坟前烧纸说'娃啊你爹没本事让你跟着受饿'。

我抹了把泪扛起锄头就往山上走——我就不信靠我这双手刨不出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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