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122章 鲤鱼跃金盆
青竹巷的雨总是缠缠绵绵像谁把旧棉絮泡在水里湿答答地裹着人。
卢高章蹲在檐下用草绳捆最后一摞书竹篾扎得指尖渗血。
母亲在灶间咳嗽声音闷得像敲破瓮:高章啊该去码头雇驴车了明日卯时开船误了考期可怎么好? 他应了一声手却停在书堆最上面那本《四书集注》上。
封皮早磨得发白边角卷得像晒蔫的荷叶——这是他在城隍庙书摊当杂工时趁掌柜打盹儿偷偷抄的。
烛火映着他眼下的青黑三十四岁的年纪鬓角已染霜色可县学里的先生总说:高章啊你这文章有古意缺的是运气。
运气的确不肯来。
从十九岁第一次进考场到如今第七次落榜每次揭榜都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
上个月县太爷还拍着他肩膀叹气:高章啊你这把年纪再考下去怕连笔都握不稳喽。
雨幕里传来卖豆腐脑的梆子声卢高章摸了摸怀里那几枚铜钱——是母亲连夜纳鞋底换的盘缠。
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跟着爹去护城河摸鱼。
爹卷着裤脚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忽然大喊:高章快看!只见条红鲤从水草里窜出来尾巴拍得水花四溅竟跃上了岸边的青石板。
爹蹲下来用枯枝在泥里画:你看这鱼跳不过龙门的终是凡品;跳得过的...... 阿章!母亲的呼唤打断了回忆。
他慌忙把书往竹箱里塞却碰倒了桌上的茶盏褐黄的茶渍在《春秋左传》上晕开像团化不开的愁。
夜里卢高章蜷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混着母亲均匀的呼吸。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叮咚一声水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间青瓦小屋里。
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画画中是个穿红袍的少年正骑在鲤鱼背上鲤鱼尾巴拍得浪花飞溅上方是座刻满龙门二字的石拱桥。
卢高章。
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看见个穿月白衫子的老者手里端着茶盏茶盏里浮着条活灵活现的红鲤。
老者捋了捋胡子:你可知这鱼是谁? 卢高章摇头。
老者指了指画:这是你七岁那年见的红鲤。
它本是护城河里的鲤子因总爱往高处跳被渔夫捞了养在你家天井的金鱼盆里。
卢高章猛地想起天井里确实有个陶盆养着几条金鱼。
他小时候总趴在盆边看那红鲤总爱撞盆沿咚地一声弹回去溅得他满脸水。
它在这盆里困了三十年。
老者的声音忽然低沉每日撞盆撞得鳞落血出却始终不肯歇。
你道为何? 卢高章喉头发紧。
老者将茶盏递给他茶水里竟也浮着条红鲤正拼了命往碗沿跳:它在等一个能看见它的人。
我? 你。
老者指了指他的胸口你写文章时墨汁滴在纸上像不像它撞出的血珠?你挑灯夜读时烛火摇晃影子在墙上晃像不像它摆动的尾巴?你总说自己'运气不好'可你忘了——老者的手指重重敲在桌上鲤鱼跃龙门从不是等龙来开门是自己撞开的! 卢高章惊醒时窗外正下着急雨。
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月光透过窗纸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竟真像幅模糊的画:红鲤摆尾浪花翻卷上方隐约有龙门二字。
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跑到天井。
陶盆里的水晃荡着那尾红鲤正撞向盆沿咚的一声又落回水中。
卢高章蹲下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它的尾巴:原来你一直都在等我。
第二日清晨卢高章把陶盆抱到母亲面前:娘我想把金鱼送给张婶。
母亲愣了:好好的鱼怎么要送人? 我要读书。
卢高章从怀里掏出本磨破的《论语》从今天起我不在屋里闷头背书了。
我要去城郊的破庙那里清净能听见鸟叫能看见云走——就像鱼看见水。
母亲没说话只是往他包袱里多塞了两个炊饼。
她知道儿子的脾气一旦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此后三月卢高章真的住在破庙里。
清晨去河边洗漱看晨雾里的山影;晌午蹲在老槐树下背书蝉鸣像撒了把碎银;夜里点着松明子抄书火星子落在本子上烧出几个洞倒像是文章里藏了星子。
有回下暴雨他冒雨去河边背《滕王阁序》。
雨水顺着竹笠往下淌他却越念越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忽然听见背后有人笑:好个卢高章当自己是滕王阁上的才子呢? 是张屠户家的二小子背着猎枪晃过来。
卢高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二哥你说这雨下得大不大? 大得很河都涨了半尺。
那要是有人要过河呢? 疯了吧?二小子嗤笑前日山洪冲垮了木桥这会子水里有石头蛋子能砸死牛! 卢高章望着翻涌的河水想起梦里的红鲤。
他脱了草鞋挽起裤脚:我偏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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