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时咖啡未温第129章 左岸不是岸
晨光爬上排练室的窗棂时李咖啡正用细毛笔在杯身贴标签。
宣纸被晨露洇出淡淡褶皱他笔尖悬在二字上方腕骨微微发颤——这是左手练习三个月来头一回握笔时不受控地抖。
要我帮忙吗?阿静抱着脑波检测仪站在门口设备箱的金属搭扣碰出轻响。
她昨晚在医院守了雁子半宿眼下还泛着青发梢却沾着槐花香是路过西槐巷买了现蒸的槐花麦饭。
李咖啡摇头左手拇指压住纸角笔尖终于落下。
二字横平竖直比他右手写的更钝些像块被岁月磨过的老砖。
给所有不敢用左手活着的人。
他念出标签背面的小字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阿静把检测仪接上笔记本调出昨晚收集的脑波数据。
屏幕上的绿色波纹此起彼伏最顶端的峰值图跳得最欢:八成人触发了童年听觉记忆。
她推了推眼镜那个七十六岁的秦腔票友居然哼出了《祭灵》的老调——据他说这是他爷爷在他三岁时唱过的早忘了词。
李咖啡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调酒时苦艾的清冽里漫开的槐花香想起七岁春夜后巷里父亲拉胡琴的声音混着奶奶煮醪糟的咕嘟声。
阿静他摸了摸杯壁这不是情绪特调吧? 不是。
阿静点击鼠标放大一段脑波图情绪特调刺激的是杏仁核可这个......她指尖划过屏幕上跳动的颞叶区域是听觉皮层在狂欢。
身体替灵魂记住了那些没被意识保存的声音。
玻璃门被推开的声响像道惊雷。
沈兰音踩着细高跟进来身后跟着五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维也纳国际调酒艺术展的评审团李咖啡在新闻里见过他们的照片。
李咖啡。
沈兰音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搭在他肩上力道重得像要嵌进骨头我推掉了三个采访带评审团来见证你的。
她转身对众人微笑他的艺术源于诗高于酒——毕竟他是天才诗人林晚的儿子。
李咖啡的左手在身侧蜷起。
他记得沈兰音第一次见他时眼睛亮得像发现了璞玉:林晚的遗孤天生的艺术载体。
可她从没问过他更想当谁的儿子——是总在酒馆后巷拉胡琴的父亲李守义还是二十年前抛下襁褓中的他远走巴黎的诗人母亲? 尝尝这个。
他没接沈兰音的话抄起倒进高脚杯推到她面前你听。
沈兰音的笑僵在嘴角。
她端杯的姿势像在握奖杯浅抿一口后脸色突然煞白。
玻璃杯在她指间摇晃杯底磕在吧台上发出脆响——她听见了清晰得让她耳鸣的胡琴声。
是《祭灵》是李守义的琴弓擦过老弦的震颤是七岁孩子蹲在酒坛后把脸埋进膝盖时从砖缝里漏进来的、带着酒气的琴声。
杯子摔在地上酒液溅湿她的真丝裙角。
这不是艺术!她弯腰时发髻散了一绺你爸是个无名乐手! 你妈才是天才! 你该用诗的意象调酒吧用《夜巡》的蓝用《致橡树》的韧—— 可你从没问过我想要谁的声音。
李咖啡蹲下身指尖拂过碎玻璃上的酒渍。
晨光透过酒液在他手背投下淡金色的影你爱的不是我是你想象里的完美继承者他抬头看向评审团如果艺术必须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台那我宁愿一辈子调酒。
评审团的翻译小声说了句德语。
为首的白发老人摘下眼镜朝李咖啡微微颔首。
沈兰音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她抓起手包冲出门时带翻了阿静的笔记本屏幕黑了又亮停在那张触发童年记忆的脑波图上。
西槐巷的老槐树叶沙沙响时老弦的胡琴响了。
他坐在茶馆外的石墩上琴筒抵着右腿弓子拉得很慢。
大周蹲在旁边剥毛豆竹篮里的豆子越堆越高胡琴声里却浸着水汽——那是《祭灵》可又不太像尾音里裹着点轻快的颤像春风刮过酒坛口。
守义的儿子终于把他的魂找回来了。
老弦的弓子突然顿住琴箱里的共鸣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摸出旱烟袋火星子在暮色里明灭当年守义拉琴总怕吵着客人。
现在这娃调的酒倒替他把琴声响遍了。
大周把最后一把毛豆倒进瓷盆起身时碰响了竹篮。
我去给您续碗茶?他问。
老弦摇头弓子重新搭上琴弦。
这次的曲子变了是《放风筝》轻快得像有蝴蝶绕着琴筒飞。
雁子坐在城墙根的石凳上手机在掌心震动。
她低头看屏幕是李咖啡发来的消息:我调不出让你满意的酒但我现在知道不是你难懂——是我一直不敢用真面目对你。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摸出包里的凉咖啡杯。
杯底有道浅刻痕是去年冬天他们在回民街吵架时她摔杯后他偷偷找师傅补上的。
刻痕硌着指腹像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她把手机扣在石凳上月光漫过屏幕照亮未读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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