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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一烬第5章 荒祠夜语

冰冷的露水浸透了粗糙的蓑衣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穿透布料刺入肌肤钻入骨髓。

荀渭仰面躺在及腰深的荒草丛中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荒野间冰冷的草腥和泥土气息每一次呼气则在眼前凝成短暂的白雾旋即被夜的寒寂吞没。

头顶是漠北秋夜特有的、高远而疏朗的穹窿。

墨蓝色的天幕上星子钉得又密又冷闪烁着无机质般的寒光俯瞰着大地上蝼蚁般的挣扎与奔亡。

银河斜挂似一条苍茫寥落的雾带隔开了牵牛织女亦如隔开了他与他原本可能拥有的、按部就班却安稳的人生。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一句杜甫的诗无端地闯入脑海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今夕复何夕?他竟以此种狼狈不堪的方式与过去的自己彻底诀别仓皇如丧家之犬奔走于荒郊野岭之间。

四肢百骸如同散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无处不酸无处不痛。

脚底早已磨出了水泡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腹中那半个硬如石块的粗面饼子提供的些许能量早已在亡命的奔逃中消耗殆尽此刻空空如也的胃袋正发出痉挛般的抗议阵阵空虚的灼烧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冷饿疲痛惧。

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这具刚刚经历重生、却又迅速被抛入绝境的身躯彻底压垮。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夜色浓重月光清冷只能勉强勾勒出起伏的丘陵和远处一片黑黢黢的、仿佛巨兽蹲伏的树林轮廓。

青州城那高大的城墙早已隐没在身后的黑暗中连同那催命的号角声和火把的光亮也一并消失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只是一场逼仄的噩梦。

但身上冰冷的露水、磨破的脚掌、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旷野的自由与危险交织的气息都在无情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逃出来了。

暂时地从那个巨大的、欲将他碾碎的囚笼中挣脱了出来。

可是然后呢? 一种比夜色更深沉的茫然和孤寂缓缓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天地浩渺四野茫茫他却孑然一身无寸铁可防身无分文可果腹无片瓦可遮头。

前路在何方?何处是归途?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 陈子昂登幽州台时的慨叹此刻竟与他的心境如此契合。

只是他连怆然涕下的资格似乎都没有眼泪在此刻是最大的奢侈也是最为无用的东西。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不灭的星火支撑着他几乎要冻僵的身体。

他挣扎着站起身蓑衣上的水珠簌簌落下。

不能停留在这里秋夜寒露足以夺去一个精疲力尽之人的性命。

他需要找一个能稍微遮蔽风寒的地方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他眯起眼借着微弱的星光努力辨认着方向。

远处那片黑沉沉的树林似乎过于阴森恐有野兽藏匿。

而另一侧一座低矮小丘的背阴处似乎隐约可见一个坍塌了小半的轮廓像是一座废弃的建筑。

祠堂?庙宇?或是荒废的民宅? 无论如何总比暴露在野地里强。

他咬了咬牙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去。

脚下的荒草纠缠地面坑洼不平好几次他都险些被突出的石块或隐藏的土坑绊倒。

每走一步脚底的水泡都摩擦着粗糙的布鞋内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忍耐。

距离在艰难地缩短。

那轮廓渐渐清晰果然是一座早已荒废不知多少年月的祠堂。

断壁残垣瓦砾遍地门扉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老人豁牙的嘴无声地诉说着沧桑与破败。

牌匾斜挂在门框上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只能勉强看出一个“祠”字。

一股陈腐、潮湿、混合着鸟兽粪便的气味从祠内散发出来。

荀渭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侧耳倾听。

里面只有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声以及某种小动物窸窣跑动的细微声响并无大型野兽的动静。

他稍稍安心摸索着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祠内更是昏暗月光只能从坍塌的屋顶缺口和没有遮挡的窗户透入几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蛛网遍布神像早已倾颓只剩一个模糊的基座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枯枝败叶。

墙角堆着一些不知名的杂物空气冰冷刺骨但总算隔绝了外面那割人的夜风。

他找到一处相对干燥、背风的角落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

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他几乎要立刻昏睡过去。

但腹中的饥饿和喉咙的干渴却顽固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困境。

他下意识地摸索着身上那件粗布衣裤空空荡荡除了满手的灰尘和冰冷一无所获。

绝望再次悄然蔓延。

难道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要冻饿死在这无人问津的荒祠之中?如同路边冻毙的饿殍最终化为枯骨无人收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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