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境镜空第91章 寒江孤影渡
金陵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刺骨。
罗云净搭乘的小船在黑暗中沿着长江南岸艰难地向西逆流而上。
船公沉默得像一块江边的礁石只有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规律而沉闷。
罗云净裹紧棉袍回望来路。
东边的天际线已被一种不祥的暗红浸染。
那不是晚霞是金陵在燃烧。
他离开时日军的先锋已逼近至三百里外零星的爆炸声像沉闷的鼓点隔着宽阔的江面传来已失去了震耳的威力却更添一份遥望故园沦丧的锥心之痛。
他离开前看见一队队士兵急匆匆地开赴城垣各处阵地他们的装备比起汹汹而来的日军显得如此简陋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小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昼伏夜出在芦苇荡与河汊间躲藏了七八个日夜才终于接近芜湖地界。
小船没有亮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贴着南岸逆流而上。
船公黝黑精悍始终沉默直到远远望见江北岸有庞大的船影和隐约的灯光时才压低了嗓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同志前面就是芜湖地界了。
”船公低声道:“我们得贴着岸边的芦苇走从南岸悄摸穿过。
你留神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出声。
”罗云净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他知道船公的意思日军舰艇很可能已溯江而上进行封锁。
就在罗云净离开后第二天日军便完成了对金陵的合围。
十二月九日日军大将松井石根下达最后劝降通牒遭唐生智断然拒绝。
当日日军对金陵城郭阵地发起总攻。
真正让全城陷入绝望的是十二月十一日守城核心阵地雨花台失守次日紫金山主峰亦告陷落。
日军炮弹已经开始直接落入城内。
中山门方向腾起的巨大烟柱那是中华门城墙在日军重炮轰击下崩裂的尘烟。
十二月十三日金陵城陷。
十二月十四日下关码头成了人间炼狱。
接到撤退的命令的金陵守军误认为那里必有大量的船只在等着他们无序地一齐向下关码头蜂拥而去。
挹江门有三个门洞左右两个均被第三十六师用沙袋堵塞。
部队大量涌入争抢通过互不相让各作战部队与第三十六师发生冲突。
教导总队第一旅二团谢承瑞团长率领官兵歼灭了光华门门洞里的日军——竟然在成千上万官兵的拥挤中被踩死。
成千上万的人蜂拥而至可江面上却只有两三只渡船。
长江此时已成了生和死的分界线。
一只船刚靠岸便有一群人冲上去致使很多人坠入江中。
那些无船可乘的官兵或是抱着门板、木桶或是临时制作木筏向对岸划去有的干脆跳入江中游过去。
日军舰艇在江面上横冲直撞来往梭巡不已并用机枪不断地对利用各种漂浮物顺流而下的官兵扫射被打死或被敌舰撞翻漂浮工具而淹死的人无法计数。
而大量的金陵守军被滞留在长江边被追击而来的日军俘虏、射杀。
金陵沦陷的消息像瘟疫一样沿着长江水道以比船只更快的速度向西蔓延。
已经抵达汉口暂住在临时住所里的罗云净几天后从报纸上看到这则简短到残酷的消息的。
铅字冰冷却重逾千钧。
他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汉口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底涌起的彻骨寒意。
他眼前瞬间闪过资委会大楼里彻夜的灯火闪过下关码头混乱的人潮闪过肖玉卿在黑暗中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玉卿呢? 他还在金陵吗? 他……还活着吗?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林慕婉闻声从里间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和地上的狼藉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来扫帚和簸箕清理了碎片。
然后她为他重新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颤抖的手中。
“会有消息的。
”她轻声说语气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也藏着同样的忧虑。
罗云净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那杯水仿佛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他走到窗边望着汉口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那里依旧忙碌却也笼罩在一种悲愤而紧张的气氛中。
金陵的工业血脉在他和无数人的拼死努力下抢运出来了一部分。
但那座城那些人却永远地陷落了。
在汉口湿冷的空气里他紧握着胸前那枚铜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国破家亡之痛。
十二月下旬的金陵城已成炼狱。
城墙之上已是太阳旗。
大屠杀正在全城疯狂上演。
肖玉卿并未随军撤离老李向他传达了‘家里’下达的任务:接应并转移一份由国际友人冒死记录下的、关乎真相的铁证。
他换上了从阵亡士兵身上找到的破旧棉军服脸上涂抹着锅底灰潜伏在金陵大学附近一处已成废墟的民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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