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尘仙途第208章 碎陶记
荒原学坊的晨雾还未散尽时阿树已经蹲在老槐树下的新土堆前许久了。
他的布鞋底沾着草屑左手攥着昨晚从窗台摸下来的残陶片——那陶片边缘的裂纹与墙上投过的影子弧度分毫不差像被谁用刻刀量着刻出来的。
“阿树!”学究的嗓门从院门口炸响“又蹲在泥里发什么呆? 昨日教的《百器经》可背熟了?“ 少年猛地起身陶片硌得掌心生疼。
他下意识将陶片往怀里藏却见老学究的目光落在土堆上插着的半截刻刀上。
那刻刀刀柄的藤条已经朽成碎絮在晨风中轻轻颤动像谁在无声地招手。
“那是...”学究的声音突然轻了他扶着老花镜凑近指腹擦过刀身的水痕“三十年前顾先生烧最后一窑时用的刻刀。
”他转头看向阿树眼角的皱纹里浮起层雾“昨日后墙的影子可是你守了整夜?” 阿树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想起昨夜月光移过窗棂时那道悬在空气里的影子真的弯下腰指尖虚虚点在陶片裂缝上像在教他怎么把碎成八瓣的陶窑模型拼完整。
天快亮时他摸黑把那片能投出影子的陶片揣进怀里又悄悄溜到后墙根——他总觉得把陶片埋在这里顾先生留下的光就不会跟着月亮跑了。
“我...我想把它种起来。
”阿树从怀里掏出陶片裂纹里还凝着夜露“就像顾先生教我们种信心花那样。
” 学究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个粗陶水壶。
当阿树用指尖在松软的新土上挖出个小坑将陶片轻轻放进去时学究的壶嘴恰好倾斜清冽的水顺着指缝淌下在陶片周围洇开个湿润的圆。
三天后的清晨阿树是被学坊里的惊呼声吵醒的。
他踢拉着鞋冲出院门就见后墙根的土堆上钻出株指甲盖大的花芽。
花瓣边缘的裂纹不是烧造时的瑕疵倒像是被春风轻轻撕开的每道裂痕里都泛着极淡的青叶脉间隐约浮着梅花的影子——和顾先生当年烧的梅纹陶像得让人心慌。
“这是...顾先生的花?”最小的幼童踮着脚去摸被阿树轻轻拍开手。
他蹲下身看见花芽的根须正缠在那片残陶上陶片的裂纹里渗出极细的银线顺着根须往土里钻。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顾先生教他们修陶时说的话:“裂痕不是结束是新脉络生长的起点。
” 千里之外的废弃驿站里陵不孤的脚步在墙角的陶堆前顿住。
他本是要去极北冰原取块寒玉路过这处被战火焚毁的镇子时却被风中飘来的陶土气息拽住了衣角。
那些堆在墙根的残器壶身刻着歪歪扭扭的梅纹明显是民间匠人照着顾微尘的开悟皿仿的大多缺耳少盖裂得比瓦罐还碎。
“天煞孤星”的命格让他习惯性垂着眼但这一次他的目光被最底下那只黑陶壶勾住了。
壶底的裂缝在晨露里泛着淡金水珠沿着裂纹汇聚竟在石地上映出个模糊的符形——他指尖的灼痕突然发烫那是当年为顾微尘刻断契符时留下的印记。
陵不孤单膝跪地。
他的手指拂过壶底裂缝水珠顺着指腹滑落符形在地面的水洼里清晰起来:这符比他当年刻的少了三道转折却多了道回环像把断了的剑又自己接上了缺口。
他从腰间解下锈迹斑斑的链环轻轻敲了敲壶沿——第一声清响时东边灶房的陶瓮震落层灰;第二声时西边茅厕的破碗蹦了蹦;第三声未了镇外三户人家的灶台同时发出闷响。
陵不孤站起身袖中落出七枚陶屑。
他蹲下身用指节在石缝里抠出七个小坑将陶屑一一埋入排列成北斗形状。
最后一枚陶屑落下时他听见远处传来牛铃声——是镇民们带着农具回来了。
他裹紧斗篷转身融入晨雾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石缝里的陶屑在晨光中泛着极淡的乳白。
血砚生的茶摊在日头偏西时来了两个红脸老农。
他们的争执声盖过了茶碗相碰的脆响:“你说要教娃’怀疑‘可我家二小子现在吃饭前都要问’米该不该进嘴‘!”另一个拍着桌子:“不怀疑怎么辨真假? 顾先生当年不也...“ “顾先生当年修陶时先信陶片记得自己的模样。
”血砚生的声音像片落在茶盏里的叶子轻轻压下了争执。
他放下茶碗指节叩了叩脚边的碎陶——那是方才被个跑跳的孩童踩裂的陶碗裂纹从碗口直贯碗底像道闪电。
卖汤的妇人蹲下身捡陶片血砚生却先她一步拾起那碗:“你每天用它盛百碗热汤它疼不喊裂了还撑着。
”他将碗递到妇人面前裂纹在夕阳里泛着暖光“你要不要先信它一回?” 妇人接过碗的手在抖。
当晚这只裂碗被供在灶前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次日黎明最早来挑水的孩童喊起来:“婶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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